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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五)毁网(6)劫馀女婴(1/2)

江璟步入寝室,韦岱儿阵痛得厉害,冷汗满面,道:“少侠…我不知你是谁,不知你和那位殷少侠是何关系,我…这世间的事我都不管了。”

江璟道:“你且宽心,我已差人去召产婆。你这孩子已有七月,很有顺产的指望,你养着力气罢。”

韦岱儿梗着颈子,央道:“我求少侠一件事,好么?”

江璟不置可否,唯恐她出难以办到的请求。虽则韦岱儿只是个将死之人,他亦不愿谎言欺骗。这时店伙端着催生汤进房,便让韦岱儿喝下。店伙离去后,韦岱儿振了振精神,道:“这孩子若生得下来,我求少侠将他寄养在寻常人家,以后也别管他,千万千万,别教他知道爹娘的作为……”

江璟淡然道:“此事不难,你放心。”待他找到良民人家讬养了婴儿,“火冢大会”的一切,在他只当是过路见到一场惨事,乱世中的惨事哪一日又少了?即使万一,再有见到那孩子的时机,也断不会向孩子起其父母曾是奸恶之辈。

韦岱儿叹息道谢,热泪沿着满布冷汗的面庞流下,想像着孩儿未来平凡安顺的一生。这一刻,她娇丽的容颜再无丝毫邪气,只有为人母的慈辉,然而性命亦不久矣!

过不多时,药效即生,韦岱儿的胞浆水便破了。幸而产婆一早已备齐接生物事,候在前室。江璟请她入内接生,先在前室等候。等候良久,但闻产婆低声劝慰,韦岱儿一声不出,似是难产,产婆语调越来越是焦急,难为韦岱儿年纪轻轻,重伤产子,竟挺得住那艰钜的难产痛楚,不发出半丝声息。这空等的情景怪异而尴尬,江璟不便在同一间房中多耽,索性跨出了店房,顺手将门在身后带上。

关门之时,望着天井上的西天红霞,忖度:“韦岱儿生产后无论是死是活,我需得尽速摆脱此女,去追寻阿衡踪迹。他要‘单独行走一趟’,那身轻功决计难追,我却不可放弃。倘若他此行与黑杉令秘密有关,如今他得了冷门主的结盟,下一步实是难测……”

陡然间,右后方传来极轻极轻的“嗒”一声。随即了无声息,天井中只传来驿馆大堂的隐隐嘈声。

江璟一惊,浑身瞬即传遍“回空诀”感应外力的预备之劲,一面假意继续观赏晚霞,一面倾听。刚刚那一声,决不是自己关门所致,更不是驿馆中其它店房的客人出入。他久在西旌,对这类藏匿踪迹的法子极熟,便听得出,那一声乃是有人欲藉着他关门之时掩饰拔出兵刃的响声,却不料门带上得太快,那埋伏之人措手不及,急忙顿住,于是兵器和皮鞘子轻轻碰撞了一下。

那兵器有皮鞘子,也就是具有刃锋——在此驿馆之中,如有人携带开锋兵刃埋伏在自己的店房左近,绝无疑问,是冲着他而来。

北霆门如要捕拿韦岱儿,凭他们在西蜀的地位,必是凶神恶煞地闯入驿馆。江璟住店之时不断留意,这家驿馆今日全无武林人士寄住。那埋伏之人掩饰得极好,江璟心知,若非自己,别的武人未必能在那“嗒”一声中听出跷蹊。

当今世上武人的匿踪功夫,可以做到唯有西旌大头目才堪堪发觉的地步,唯有西旌与天留门。而天留门不通世务,今晨交过了手,若还想向他挑战,必不客气地坦然现身。

“是宋晏思么?还是谁?共有多少人?我趁着房中接生混乱,入内取了长剑逃走,并不困难,可是产婆目睹西旌追杀我,必遭灭口!不,我决不可在这当口进房。”他冒死隐退,正是不想再作冷血之孽。连那些高官、藩镇,他都已不愿再多害,如何可以累得一位民间的接生婆婆惨亡?

正想到此处,房中“哇”的一响,传出那初产婴儿的第一声啼哭。

紧随着,便是一阵水声,料来产婆正替婴儿洗浴,可是她唠叨话不已,同时脚步来回奔走,显得十分慌乱,不知房内有何变故?那婴儿的哭声夹在其中,渐渐低了下去,哭声从不洪亮,那早产孩子显然先天并不硬朗。房内这么一扰,江璟要再去留意那埋伏之人的动静,已办不到。

突然身后的门“呀”一声打开,那产婆着急忙慌奔出:“哥,哥,娘子身上带着病,原先只出血、不分娩……眼下,孩子我掏出来了,活的!可是娘子她——”

江璟一转身,背脊朝外,护住了产婆微驼的胖身形,以防那埋伏之人突然动手,便随产婆进房,来到后头床边。韦岱儿闭目不动、气息低微,短短时刻之间,彷佛衰老了数十岁,脸颊成灰土般色,身上的北霆门玄色袍子沉黑得有点异样,却是被大量的血泡透了,身下的雪白褥子只见得一滩不断扩大的血泊!

那产婆将婴儿裹上布巾,一面絮絮着韦岱儿血崩经过,越声音越是颤抖。江璟心中奇怪,妇人分娩原要冒极大风险,那产婆经验老到,遇上一名重伤产妇难产之后血崩,这类送死之事早应看惯,怎至于如此惊慌?待见到那产婆眼睛不停瞟着韦岱儿身躯,忽尔醒悟:“这年老的本地产婆知道北霆门的威望,认出了韦岱儿的衣饰,生怕受到牵连。她不知北霆门多么想杀死这女子。”

韦岱儿突然睁开眼来,目光涣散地望着帐顶,魂魄似已去了一半,口中却:“孩儿呢?我要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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