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章 凶终隙末（1/2）
“且自顷之顾，绸缪往来，情深义重，著于人士之口。”————————【重与陶侃书】
解冻之后，北地难得下了一阵春雨，这雨来得及、往得快，从半夜里才开端淅淅沥沥的落着，却一早就放了晴。气象尚未还热，草木还是光秃秃的一片，候鸟也尚未飞回，偌大的邺城仍然是一股阴森、了无活力的格调。
阴雨所带来的颓废气味使人心中憋闷，但袁绍却感到浑身爽直，他本来也与其他人一样，爱好阳光残暴、温热和煦的日子。似乎只有那样的日子才合适他当时如骄阳一般的年纪；一群志趣相投的世家子弟鲜衣怒马，肆意的抽着鞭子闯出城门，身后随着一伙同样衣着华丽的奴仆厮役，牵狗擎鹰，逞一时快意潇洒。
可随着年纪的增长、地位的抬高，袁绍创造自己与过往的日子越来越含混、越来越远不可及，他不知从何时开端认为艳阳天很是让人胸口烦闷，也不知从何时开端渐渐爱好上了这样阴森、让人愁闷的气象。
当初无忧无虑的惨绿少年早晚有一天会长大，会放下他们手中玩乐的斗鸡帮凶、放下家中的俊仆美婢、甚至是放下他们的任侠英气。在一夜之间成熟起来，主动背负起家族的重任，并试图成为一个少年时所理想的人物。
如今他已是冀州牧，手握冀州、兖州、甚至还有一部分青州郡县。袁绍已经算是半个河北的主人了，全部关东能与他并肩的寥寥无几，曾经与他一起把酒言欢的至交故友，如今也就只有一个曹孟德还在他身边了。
当然，假如不算上张邈的话。
“我那兄弟手下，是谁在陈留？”
袁绍衣着锦绣，却没有戴冠，而是用一幅双丝细绢所制的头巾裹住头发，这是时下王公天孙公子之间最风行的打扮。他正坐在阁子二楼的观景台上，一块玄色的砚台盛着尚未化开的墨水，袁绍右手拿着墨块在砚上垂直的打着圈儿，慢慢研磨着。
田丰与郭图、沮授等人进来时，看见袁绍正面容沉静的磨着墨，桌上展着的纸张一片空缺。几人相视一眼，还是田丰主动回起道：“后将军亲率所部万人进陈留，驻封丘。而黑山军余部与匈奴於夫罗予南下投奔，后将军命其与部将刘详驻匡亭。”
“嗯……”袁绍手上动作不停，闭上眼睛似乎很是享受的凝听着宿雨从檐上落下，滴进一洼积水中的叮咚声。再回头看时，脸色还是往日常带着的雍容温和：“张孟卓呢？他不懂军事，恐怕是逃到孟德那往了吧……同样是故交，他不往我这来，是在怕我啊。”
田丰与众人忍不住面面相觑，张邈、曹操、袁绍三人曾是莫逆之交。当年袁绍成为盟主之后，有些志骄意满，一时听不进旁人的直言，身为好友的张邈，若是婉言相劝，兴许能让袁绍反响过来。可张邈却当着众人的面斥责袁绍，这让袁绍当时就下不来台，深感颜面尽失。
要知道当初曹操嫌弃关东盟军贪生怕逝世、毫无作为，那也只是在背地里抱怨，哪里会像张邈这般不给面子？
袁绍当时恼羞成怒，若不是曹操在一旁劝阻，恐怕张邈就已经逝世了。
但二者之间的关系经此一事后逐渐产生间隙，再无以往那般密切无间，而是彼此戒备。就如这一次张邈所治的陈留遭到袁术侵占，他自知抵挡不过，第一时间选择的是跑到东边的曹操那里，而不是就近渡河投奔更为壮大的袁绍。
这是袁绍与曹操他们几个故友之间的私事，郭图明智的选择缄口不言，而田丰则是不认为然的样子，率直的说道：“正如明公所料，张府君现已进东郡，平东将军已移军鄄城，并与兖州刺史呈上书报，请明公遣将与其合兵，共逐后将军于陈留。”
袁绍没有答话，反而风马牛不相及的提起了研墨的心得：“这磨墨有很多讲究，要轻要慢，如此方能保持浓淡适中，墨色平正。还有，得用净水磨墨，切不可用热水……”
“明公！”田丰那一张圆脸上满是肃然，急切道：“后将军已夺陈留，离邺城只隔一个东郡！若是让他立足陈留，再趁势北上，与公孙瓒南北相应，届时则冀州危矣！”
袁绍轻缓从容的磨墨动作倏然一顿，而后复又跟无事产生似得再度磨了起来，他回过火往，放眼看向檐外阴云渐开的天空、鳞次栉比的房屋、巍峨矗立的门阙、以及最远处如同山脉卧龙似得城墙。
郭图好整以暇的看着田丰一次次的直言犯谏，随时等着他哪天会触碰到袁绍的逆鳞，自找逝世路。就在这时，袁绍悠悠然开口了，似乎并未因田丰的话而有所不怿，只是郭图在恍惚间，好似从袁绍安静的语气进耳出了一丝：“田芬、曹操皆请我出兵，那张邈呢？陈留可是他的治下，都这个时候了，他还是一言不发？”
田丰顿时表现出一副愤懑的样子容貌，正欲再说，却被沮授伸手拉住。他侧目看往，只见沮授趁袁绍背对着他们，偷偷朝田丰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并张阖着嘴，无声的说了两个字‘田芬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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